斜靠在重霄殿後的廊子中，我遠遠地向著遠方眺望，正是日暮西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魔界自成一界，有著它自己的晨昏時序的緣故，總覺得這兒的落日比之在人界看到的，又是現出另一種風味。

……比如說，格外的紅。

血色殘陽啊。

那只從太一仙徑就一直跟著我的藍色五毒獸在我身邊哼哼唧唧地飛來飛去，我沒理他他倒也自個兒玩的開心。

說起來，我認為這只五毒獸實在是太有勇氣了。重樓說五毒獸是仙獸，這只小的，雖然沒達到那個水平，但是也是一身的仙氣，被投放到滿地是魔的魔界來，那就等於是往一片黑暗中扔了一個大燈泡，500瓦的亮閃閃……

……明擺著寫了，來打我吧來吃掉我吧……

唔……貌似經歷了東海之淵的被關之後，我對於黑暗和黑暗中的一點光明，就尤其執著起來……

給了揮舞著小翅膀，豎著眉毛，恩，如果那兩條是眉毛的話，一臉認真地瞪著黑豆豆眼睛，努力地用小短前肢拉我披散下來的頭發的五毒獸一個眼神，它立馬十分激動地唔恩唔恩拼命點頭，然後爪子一用力……

於是，我深深地體會到了養寵物的感覺。

何等糾結的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寵也不是不寵也不是啊。

“嗚嗚，恩恩……”

原本精神抖擻的五毒獸把圓滾滾的身子一縮，黑豆豆的眼睛轉了轉，就扭著身子在我頭發上轉了圈，一副寧死不屈打死不放的堅定模樣。

耳邊傳來一聲冷哼，眼前藍光一閃，先前被五毒獸裹著的發絲就是已經落在了重樓的指間。

眼角餘光瞥見重樓皺著眉，看了指間的發絲滑落，下意識地緊了緊手指，下一刻卻是將視線移到我的面上，正正和我瞥過去的眼神相撞。

他赤色的眼瞳中彌散出幾絲極淺的笑意，任著指間的發絲滑落，空出了手自後尋到我的手握住。

“重霄殿晨昏時刻，景色最為宜人，你可喜歡？”

感覺到手背上覆了的微涼，略略挑了挑眉稍，我重新將視線投向遠方。

最後一絲日光從山巔落下，原本被夕陽餘暉染紅的那一片天際慢慢暈出幾分暗色，顯得越發深沈起來，和著黃褐色的土石山峰，雄渾壯闊的難以言喻。明明該是粗獷大氣的感覺，卻是莫名的令人自心底生出幾分溫暖柔和來。

……該說，物似主人形嗎？

猶豫了片刻，我還是開口應了。

“和你，有幾分相似。”

其實，我以為，這個話題跳得比較快，重樓如果不能夠明白的話，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重樓大約聽懂了，可能他還聽出了什麽更深層次的意味，因為我明顯感覺到他的喉間發出一陣極輕的笑聲。

而後，就是被自後環住，脖頸上的魔紋那處，傳來一下一下的吮吻，描繪著魔紋的模樣，劃過耳線，摩挲著那裏的皮膚。

從遠處飛回來的五毒獸眼睛都瞪圓了，哼哼著卯足了勁就要往前沖，我一拂袖，看見他委屈地再次化成藍光，遠去了……

一手按在重樓摟著我腰際的手上，擰過身子，我借著地理優勢，直接將重樓按在了原本自己倚靠著的柱子上，尋了他的嘴唇親了上去。

自從成魔後，我又經歷了二次發育，個頭冒得挺快，現在已經是和重樓差不了多少了。這也就代表了，反攻什麽的，並不是不可能。

當然，更重要的是，不僅僅是重樓想讓我知道他對我的渴求和珍視，我也亦然。

……有時候有些話我不太好意思說出來，所以，就用做的讓重樓理解好了。

反正，我沈默寡言不善言辭的形象，估計已經深入魔心了……

重樓的嘴唇並不是女孩子的肉感，有點薄，和其他地方比起來自然是柔軟了很多，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性格原因還是心理原因，我每次吻上去，都會先生出一種要往花崗巖上撞的感覺。

於是，下意識的，都會在親上去之後，先伸出舌頭碰碰。

舌尖觸到了的，並不是意識中的剛硬，而是微軟的帶了些涼意，卻又是幾乎在碰觸到的一瞬，燃起了些許的熱度，漸漸的和重樓火色的眼瞳一般，灼熱起來。

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天邊的最後一點兒亮色也是暗了下去，頭頂上廊子的陰影在月光下打出一片，視線就是暗了一點。

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誰在主動，誰在迎合，耳邊是兩個魔，又似乎只有一個魔的低喘，沈悶的急促。

一聲嗡鳴，沈寂許久的羲和忽然自行竄了出來，大發劍威地一爆陽炎。

廊子檐角投下的陰影，被這羲和陽炎照射的淡了許多，眼角餘光只能瞥見我和重樓的影子自腳下向後蔓延，大約是融成一片，和諧無比。

不過，說起來，羲和已經很久沒有這麽亢奮的不聽話了。

挑了挑眉，我開始思考方才有人圍觀的可能。

……溪風。

第一時間，腦子裏就是跳出這麽個名字，然後十分詳細地生動出現了某位魔將軍拽著一臉別扭的神將，笑得賊兮兮地提早在我和重樓身後視野極好位置極佳的某處蹲點的情景……

不得不說，溪風，你的魔品在我心裏，已經是低到何等杯具的程度了啊。

隨手將額前垂下的發絲捋到腦後，我平覆了下自己的呼吸，抿了抿唇，瞥了重樓一眼。他臉色也不大好，不過，顯然他和我想的並不是一路。

重樓赤色的眼瞳牢牢地盯著仍然堅持不懈，努力發光發音的羲和，我想，他大概是把羲和那個所謂的正在醞釀中的劍靈，也算在圍觀群眾裏了。

事實證明，羲和真的有了劍靈，只不過這只劍靈誕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攛掇著我去給他找他的青梅竹馬外加老情人望舒，實在不行，去找小葵也可以。

物似主人形……

我十分淡定地無視了重樓看過來的目光，默默遠目。

在經歷了羲和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威脅後，我深深地體會到當初被母親拉了看言情八點檔的後遺癥……

最終，魔尊一揮手，允了！

“不過昔日故人，你若是想見，我自然隨你同去。”

重樓這麽說著，就是那越皺越緊的眉頭，還有那扯開的嘴角弧度，我覺得，他大約沒有他說的那麽大度。

哎，男人啊。

最後，在去找小葵和望舒之間，我選擇了後者。

因為，前者可以牽扯出重樓的故人，溪風那個嘴碎又嘴毒，只在水碧面前溫柔體貼百依百順偶爾來點兒無傷大雅的小腹黑的混蛋，屢屢旁敲側擊地給我暗示——那個誰誰，就是那個飛蓬將軍啊，他和我們魔尊可是有著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喔。

而後者，則是我的故人。

於是……哎，男人啊……

羲和尋找望舒的本領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在羲和牌GPRS導航之下，我和重樓順利地出現在了一座山峰之上。

放一站定，耳邊就是響起了落水的轟鳴，一條幾米寬的河在不遠處靜靜流淌，又因為山崖的關系跌落下去，形成了一條銀練一般的瀑布。青石板鋪就的石階蔓延到一座木制的屋子裏，而屋前，突起了兩座黃土壘成的墳頭。不遠處，一棵無比巨大的老樹盤桓了半個山巔，掩映在枝葉間的小屋，只能隱約窺得棱角。

青鸞峰。

仙四游戲，最初，也是最終的地方。

有些覆雜地看了靠著外面的一座空墳，韓菱紗，最終還是死了。

也對，凡人的生命，長不過百年，更何況她先是因為盜墓有損陰德而壽命短淺，後來又因為成為望舒宿主屢次被望舒壓榨導致越發虛弱呢。

人生百年，終不過黃土一抷。

可誰又知曉，獨自一人的永生，又是什麽樣的滋味。

側頭看了站在我身側的重樓一眼，他正看著我，見我看去，赤色的眼瞳中總是不自覺帶上的高傲冷淡神色就是柔和了下來。

所幸，我得重樓。

……對了，父親母親和小妹，也是總有一天會死的……

……還有，景慎。

對於這個在仙四世界中的孿生弟弟，我的感情其實挺覆雜，我知道他後來過得挺好，真的和幼時所言一般，成為了一個大官，娶妻生子。於是，也便就漸漸不再去想。

現在想來，怕是……他的最後一面，我亦是沒有見到。

如果有一日，我仍在這裏，而現實之中，父親母親和小妹卻是忽然出了事，豈不是……

心裏忽然有點兒慌，畢竟是與別人不同的存在，真的談到了生死的問題，我亦然不可像是思慮自己那般率性地斷言。

手上忽然一緊，重樓握了握我的手，指尖有些用力，按在了我的掌心。

“你去哪裏，本座都會陪你。”

他頓了頓，眉頭皺了皺。

“……不必擔心。”

“……好。”

我方才應下，羲和已經迫不及待地竄了出去。

哎，望舒不就擺在韓菱紗墓前嗎，急什麽……等等……

我盯著那兩座墓前光禿禿的墓碑，再瞅瞅絲毫沒有類似於劍的模樣的東西的墓前，那裏一朵燦燦的小花，在風中顫顫地跟我擺了擺……

羲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開了那扇木門，氣勢洶洶地沖了進去。

然後，我就聽見裏面一連串的‘羲和？’‘天河！’‘嗚哇啊哇哇~’‘誒誒，你別哭啊，……菱紗？’‘笨蛋笨蛋！！念璃，你去哄哄弟弟。’‘恩。’‘乖~’‘……菱紗……’……

一種十分熟悉的挫敗感在我心中彌散開來。

劇情，你又彎了嗎……？

響應我的心聲一般，木門一下子被打開了，照例一身十分潮流的皮毛裝的雲天河沖了出來，一手拎著羲和，一手拎著望舒，兩把劍努力地想要突破某人的鉗制，奔向對方。

在我身前十幾步站定，雲天河瞪圓了那雙黑烏烏的眼睛，目光從我的身上落到重樓的身上，又從重樓的身上落到我的身上，來來回回好幾遍。

然後哢噠一聲，終於重獲自由的雙劍湊到一起親熱去了。

“……大哥……？”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